党员先锋丨坚守27年的对视 陈卉丽的“面壁”时光
编者按:
一名党员,一面旗帜;一个支部,一座堡垒。基层党组织和党员作为一线“攻坚者”,他们或在科研事业前沿奋斗,或在社区为居民排忧解难,或在警务一线守护百姓安全……他们既是干事创业的先锋,也是服务群众的榜样。
伟大时代呼唤伟大精神,崇高事业需要榜样引领。在中国共产党重庆市第六次代表大会召开之际,华龙网推出《喜迎党代会 奋进新征程·党员先锋》《喜迎党代会 奋进新征程·基层堡垒》系列报道,聚焦重庆先进基层党组织、优秀共产党员,聆听他们的故事,彰显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和党员先锋模范作用,迎接市第六次党代会胜利召开,汇聚党员群体磅礴力量,奋力谱写高质量发展、高品质生活新篇章,向着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奋勇前进。
在陈卉丽眼里,石头是活的。
普通人看石刻,要么是欣赏艺术审美,要么是探究历史人文。而陈卉丽有“职业病”,习惯去看它有没有病害。
别人眼中的无价之宝,是她“望闻问切”的患者,“手术刀”下的生命。
她有一个浪漫的说法:这是一场对视。去看,它们的表情有没有被病痛折磨;去听,它们有没有发出求救的信号;去理解,作为一尊石像的感受……
局外人只当这是一种“面壁”,而陈卉丽一做就是27年。
守望
一次对视决定半道入行
27年前,29岁的陈卉丽转行进入大足石刻景区工作。
仅仅十个月,身为讲解员的她便在一次测试中崭露头角:笔试成绩第一,讲解成绩第二。
领导看到她的更多可能性,她也在和石刻造像的朝夕相处中,萌生出了新的念头,“天天和它们对视,好像能够看出它们的表情和心理,对视久了感觉有些石像似乎很痛苦。”
而这并非陈卉丽杞人忧天,大足石刻虽然保存较为完整,但历经千百年的冷暖交替、风吹日晒、雨雾侵蚀,岩体风化、失稳、水害等病害早已存在。
这种感受随着陈卉丽工作时长逐渐加深。
1996年,陈卉丽被安排涉足馆内技术含量最高的工种——文物修复。
“一个外行人,不可能学会。”
最开始,从家人到同事朋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陈卉丽学一阵子肯定要当“逃兵”。
压力由外及内:陈卉丽越学越心惊,越觉得里面的门道多。
石质文物修复不仅要懂得历史学、考古学、鉴定学、金石学、化学等知识,还要熟悉石刻、色彩、髹漆、贴金等实用技术,业内有“十年磨一剑”的说法:先跟师傅看3年,基本功练好了,才有资格摆弄文物本体,最后才能独立修复。
陈卉丽个性要强,半道入行,又多了“拼命三娘”的外号!
为了尽快熟悉业务,她坚持边干边学,白天请教同事,晚上啃书本恶补知识,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到了这上面。
凭着不懈努力,陈卉丽的业务水平突飞猛进,只用3年时间就取得了别人要用10年才能具备的石质文物修复技能。
通过不断琢磨,她总结出了“望闻问切”四诊法——“望”是看文物的断裂、破碎、表面情况,对比存档的资料影像;“闻”则是嗅文物本体气味,看是否有污染霉变;“问”则是向看护人员了解文物变化情况;“切”则是采用手轻摸触碰感受文物是否疏松,或用银针刺探被金箔彩绘覆盖的石质本体风化情况。
同行们说她的“四诊法”在实践中可诊断出文物病害20多种,准确率达95%以上。
经验不断增长,不变的是陈卉丽守望文物的姿态。在一次次的对视中,它们之间的联系不断加深。
守护
一个任务甘愿坚守半生
一尊石像的病害往往由来已久,而治病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陈卉丽最耗费心力的一次“问诊”,得从2008年说起。
当年,国家文物局将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修复列为全国石质文物保护“一号工程”。作为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护工程中心主任,陈卉丽欣然受命。
“千手观音”价值巨大、病害复杂、保护修复难度高。如此重大的修复工程在800年来也是首次,没什么案例可供参考。
调查一开始,团队就发现病害对“千手观音”侵蚀和破坏的程度远超出想象。砂岩风化、手指断裂、金箔脱落、彩绘粉化等病害达34种。有830余只手“病症”各不相同,仅残缺的就达440处。
吃惊的同时是难过,陈卉丽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千手观音”金光再现!
接下来,陈卉丽和同事每天站在脚手架上开始工作,就像手术台上的医生,不敢有半点疏忽。这一站,通常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就一直在“面壁”。再热不能吹电扇,再冷不能烤火炉,还有蚊虫叮咬、冻疮、化学试剂过敏等一个个考验。
最难的是,修复文物坚守真实性是第一原则,不允许擅自创新,无据可凭的修复,就是对文物历史真实性的破坏。
“千手观音”主尊右边前伸的主手自腕部残缺,现存手掌及布帕为后人补塑。补塑造型不仅改变文物历史真实性,同时也影响了造像的美观性。
为修复这只手,陈卉丽和同事反复考察研究,查阅大量的文献资料以及佛教经典,还先后对四川、重庆、河北、山东地区等三十多座石窟的观音像进行实地考察,遗憾的是,最终也没找到可靠的依据。
修,就会违背真实性原则;不修,又会极大地影响造像的完整性。
面对两难的抉择,陈卉丽感觉身心疲惫、山穷水尽。
“要不就放弃,让后人找到科学依据后再实施修复。”放弃的念头一旦发芽便疯狂生长,但同时袭来的遗憾和不甘,也让人夜不能寐。
世间安有两全法?一只手的牵挂让陈卉丽消瘦下去。
最终,在基于对文物修复的真实性要求,并对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综合考虑的基础上,她提出:依据千手观音造像对称原则,按照另一侧相对应手的形态,采用“可拆卸式的”修复方法来修复此手,以便于后期再次修复处理。
这一创新思路得到了文物专家的一致认可。这样既保证了造像艺术的完整性,也体现了团队科学修复的精神和理念。
难题解决,庞大的工程也接近尾声,至此已经8年过去。
在这8年间,陈卉丽和团队一起填写调查表1032张、约35000个数据,手绘病害图297张,病害矢量图335幅,拍摄现状照片20000余张。
2015年6月13日,“千手观音”修复成果顺利通过了专家组的验收。
陈卉丽松下一口气,影响“千手观音”健康长久保存的病害根除了,她也守护住了心中的信念与执着。
守责
一份传承尽心培育新人
完成“千手观音”修复工程,陈卉丽在文物保护领域名声大噪。
她比以前更忙了,作为擅长解决难题的专家,她受邀指导了广东丹霞山摩崖石刻、河北蔚县博物馆彩绘贴金石质文物、四川安岳茗山寺文殊像等文物的保护修复;参与了甘肃榆林窟壁画、龙门石窟造像521窟、麦积山石窟等文物的保护修复。
她还到意大利,作为中国工匠,站在佛罗伦萨国家科学院的演讲台上介绍“千手观音”的修复经验,赢得了世界的掌声。
面对各界的关注,陈卉丽明白自己的职责不再止于那一方石壁前。
她时常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奔走于学校、社区、村落、街头,向人们宣讲保护文物的要求与意义。
另外,对工作的思考和经验,也相继积累得出成果:《华夏考古》《中国文物科学研究》等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20多篇,出版45万字专著《大足石刻保护探索与实践》。
文物的生命只有一次,经不起反复的修改涂抹,对此要有敬畏之心。
这是陈卉丽多年工作以来最深的体会,也是一直坚持的准则。现在,她也经常这样告诉自己的同事和学生。
大足石刻有5万余尊造像,如今已经进入高速风化期,陈卉丽和团队承担着保护修复工作,虽然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也对文物保护形成了新的助力,但他们仍然处于超负荷的工作中。
陈卉丽深知文物修复远远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在一线修复工作之外,她有了新的责任:“传帮带”培养新人。
她要求新人在文物修复过程中要保持对历史负责的谨慎态度,和一颗对文物充满热爱的心,用内心与文物对话。
“文物修复人才十分匮乏。我希望今后能有更多守得住寂寞、练得好功夫的年轻人加入这个行业,为世界文化遗产续命养身,让国家文物保护事业发出勃勃生机!”
从守望到守护再到守责,在一次次对视中,陈卉丽感受到:药到病除后,石像的表情和神态舒展开来,它们将以更康健的体魄迎接世人的目光,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文化艺术遗产。
而这些,正是陈卉丽坚守多年,还将一直坚持下去的,最重要的理由。
华龙网-新重庆客户端 王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