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残志坚 50多年靠板凳行走

　　面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就像长在板凳上一样。

　　她身体微倾，用右手撑在右脚上，凭借手臂的力量，将身体微微撑起，保持悬空坐姿，左手快速将身下的板凳往前挪动，然后坐下，右边身体顺势往前挪动。如果需要给前夫端水擦身，则要增加一个步骤，在挪动凳子前，先用左手把水盆往前推动一段距离，再挪动自己的身体。

　　5米，是从客厅到阳台的距离，普通人几秒可以走到，刘朝英却要重复几十次上述步骤，费时数分钟。记者想帮她端水，却被她拒绝：不需要。重复了五十多年，靠板凳行走的技巧，刘朝英已娴熟无比。刘朝英1岁多时就患上小儿麻痹症，从她记事起，板凳就未离过身。

　　骨节分明、青筋暴起，刘朝英的手更像男人的手，和她纤细瘦弱的身体比起来极不相称。她的这双手，从年幼的时候就开始照顾自己，帮家里挣钱。

　　“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读书，老师常夸我作文写得好，因为身体原因，9岁才上小学，读完小学后，初中离家太远，就上不成了。”刘朝英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有3个姐姐1个弟弟，父亲在附近的玻璃器皿厂工作，一个月工资42元，要养活家里6口人。

　　辍学后，刘朝英帮妈妈清洗器皿厂的手套。在家里摆个大盆子，一双一双洗干净，晒干后，十双一捆扎好，若有破洞的，还要用针线缝补好，以此赚点小钱，补贴家用。

　　后来，刘朝英想着不能一辈子依靠父母，就在器皿厂附近摆了个小烟摊。生意不忙的时候，她还学会了织毛衣，平针、螺纹针……当时流行的针法，心思灵巧的刘朝英一学就会，她织的衣服好看耐穿，很多人都来请她帮忙织衣服。“一开始我不收钱，后来人多了，就有人出钱请我先织她的，一件衣服20元。”

　　自己养活自己，是刘朝英最自豪的事情，“虽然我身体有残疾，但我的心理一点问题都没得。”

婚姻多舛 不计前嫌照顾出轨前夫

　　“嬢嬢，你年轻的时候肯定很漂亮。”

　　“真的吗？莫夸我。”刘朝英有点不好意思。

　　从刘朝英的眉目里，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的清秀容貌，不难想象，若身体健全，年轻时的她定会是小伙子排着队追逐的对象。姐姐们相继出嫁，逐渐长大成人的刘朝英也开始憧憬爱情，但因为身体原因，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

　　直到27岁时，经人介绍，刘朝英认识了大她12岁的老胡。老胡在器皿厂打零工，刘朝英仍在风里雨里摆烟摊。结婚后不久，两人生下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他人很老实勤快，但有点脾气，家里的经济大权都要一手掌握，还要吃烟，我们经常吵架。”刘朝英回忆起那段日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苦涩。后来，老胡偷偷跟她的一个好朋友好上了。“她文化程度比我高，又是健全人，我哪里比得了嘛！”刘朝英黯然地说，在3个人牵扯了两三年之后，她痛苦却又果断地提出了离婚，结束了10年婚姻，独自抚养女儿。

　　1年多以后，刘朝英认识了经常来买烟的第二任丈夫老何。或许是同为离异家庭，拉扯孩子不易，两人走到了一起。老何带来了5岁的儿子，刘朝英甚至高兴地觉得，自己也算儿女双全了。未曾想，这段婚姻像是第一次的翻版，10年后再次因丈夫变心，走到了尽头。

　　那时，女儿在外打工，在安徽嫁了人。好心人担心刘朝英晚年无依无靠，为她介绍了第三任丈夫，对方看中她贤惠善良，愿意和她一起生活。正当她憧憬着晚年有伴的生活时，2011年，她得知第一任丈夫老胡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无人照料。

　　“他离开我之后过得也不好，那个女人跟他结婚几年后，也受不了他的脾气，离了。”刘朝英感叹道。毕竟夫妻一场，心软的刘朝英主动挑起了照顾老胡的担子。但是，这个举动受到继子的坚决反对，再次组合的家庭匆匆散伙。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开始。“他都不能说不能动了，有什么好恨的？”刘朝英的心很宽。除了偏瘫的前夫，她同时还要照顾脑溢血卧床的父亲。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我跟姐妹们商量好了，照顾父亲，他的退休工资给我一部分，当作护理费。”说起照顾父亲，刘朝英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原因。

　　老了，又有胃病，摆不了烟摊，她和老胡的低保加起来一千多，支付了每个月五六百块的药费后，剩下不多，虽然社区也时常帮助她，但要强的她却想凭自己的能力生活。

　　社区送了洗衣机，但水电费她嫌贵，大部分衣服还是手洗；买新衣服要花钱，亲戚朋友送的旧衣服一样耐穿；父亲每顿饭都要吃肉，老胡胃不好，要把饭菜做得软软的；早上六点半起来先烧开水，给两个病人洗脸，喂早饭；给父亲输两个小时的水，输完水准备做午饭，喂两人吃完饭后，刘朝英可以睡个短暂的午觉；然后给父亲换尿管，擦身，做家务，准备晚饭......

　　每天琐碎的事很多，她就这样坐在板凳上，在厨房、卧室、浴室、客厅来回挪动忙碌着。“在外面，我可能是个包袱，但在家里，这两个人离了我可不行，社区工作人员也经常上门来帮我。”在刘朝英看来，这样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祸兮福哉 她说善良的人有福报

　　“心善的人会有福报。”对于这一点，刘朝英笃信不疑。

　　第二次离婚后，老何仍住在她家附近。老何抽烟、好赌还懒惰，不怎么管15岁的儿子何颖，刘朝英就继续把他当亲儿子照顾，直到现在，何颖还叫刘朝英妈妈。刘朝英一直想买个电动轮椅，有了电动轮椅，自己出门就方便多了，何颖知道了想送她一个，但是刘朝英舍不得他花钱，拒绝了。

　　1998年的一天，刘朝英像往常一样摆着烟摊，看到一个男孩提着行李在烟摊前焦虑地走来走去，她觉得奇怪就上前询问。

　　男孩叫任炳旭，四川广元人，在广东读书，放假回家，到重庆转车时钱花完了。烟摊附近有座朝阳桥，每次回家任炳旭就是在这里拦的车，这次他想着跟司机商量一下，先上车回家了再给钱。任炳旭没料到的是回四川的班车改道了，已经不从这里路过，15岁的他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到回家的车。

　　刘朝英问清原委后，二话不说带任炳旭带回了烟摊，帮他联系家人，还收留这个男孩在家住了3天。任炳旭离开之前，刘朝英还塞了20元钱给他，让他在路上买点吃的。

　　原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刘朝英，在几年后，忽然收到了一个来自部队的包裹。原来任炳旭去了部队当兵，他把部队发的月饼等寄了过来。退伍转业后，任炳旭几乎每年都带着大包小包来看望刘朝英，“刘嬢嬢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是我这辈子非常重要的人。”任炳旭在电话那头告诉记者。9月17日，回四川老家探亲的任炳旭还专门绕道到北碚，看望这位帮助过他的嬢嬢。

　　刘朝英所说的福报，还包括一次“大难不死”的经历。“有一次我不小心摔倒在烟箱上，箱子上的玻璃全炸开了，我坐在上面，却一点儿伤也没有。这不是福报是什么？我就跟女儿说，我没受伤就是因为做了好事，有老天保佑。”

　　对刘朝英来说，最忧心的是女儿胡佳的婚姻重蹈了自己的覆辙。因为女婿好赌，欠了很多钱，胡佳不堪重负在1个月前办了离婚手续。“她好日子一天都没过过，都怪我。”说起女儿，刘朝英的眼眶红了，她认为是自己没钱供女儿读书，才会让她遭遇这些事情。

　　但是胡佳不这么认为，“在我心目中，我的妈妈是全天下最伟大、最坚强的妈妈。虽然遭遇不幸，但她总能把日子过得舒心。”

　　胡佳准备离开安徽，回重庆上班，和妈妈一起生活。狭窄的家里，有妈妈，有爸爸，在胡佳看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