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0 期
第 560 期
那起还没审结的破产重整案件
宗云是重庆武隆法院党组成员、副院长、四级高级法官,同事们都知道他有一个绰号“宗莽子”。
有人曾问他为什么叫“莽子”,宗云呵呵大笑:“因为太聪明,别人这样喊是想把我喊笨一点。”
院长段理华一语道破天机:“不是法律科班出身却成了民事审判专家,追老婆就追了三年,可不是又傻又坚定执着的‘莽子’吗?”
司法改革后,入额院庭长要帮助业务庭办理案件,宗云主动选择最偏远的火炉法庭办案,最远的乡镇距离武隆城区往返就是近7个小时。
民一庭庭长夏勇说:“庭里分案子,那些涉当事人较多的拆迁案子,法律关系复杂的建设工程案子一般都分给他,他也从来不推诿。”
工作中遇到那些烫手的山芋、啃不动的硬骨头,大家习惯找宗云,办公室门口常常要排队,等多久得看运气。
3月5日,青年法官涂静路过宗云办公室,难得不用等,便上门聊起涉及三家公司的破产重整案件的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临走,我将一债会100多页的资料留给宗院长,让他替我把把关。”
不料第二天一早,宗云就召集合议庭商讨会议资料的修改问题。涂静说:“上百页的资料,他都看完了,还给我提出了11点修改意见。”
类似这些第二天一早就有了工作进展的“秘密”,是直到宗云去世后,妻子冉忠萍透露的:“晚上他辗转反侧长期失眠,我觉得他一直在想事情。”
其实,当初宗云把破产案件给自己时,涂静是有过意见的。2018年,面对破产重整案件审理零基础、零经验的现状,宗云决定成立破产案件合议庭。
“放心,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破产重整案件,谁也没有经验,大家可以一边学一边做。”宗云说。
正是这掷地有声的一句“放心”,涂静心里有底了。
这已是武隆法院审理的第三起破产重整案件,宗云带着涂静多次去区委区府汇报,促进成立了系列案件领导协调小组;为了锻炼新人,汇报工作时,他默默坐在涂静身后,需要补漏时又总能及时出现。
院里的年轻法官都说宗院长爱碎碎念,他总说:“要习惯没有院长和庭长在,你们能独当一面。”
3月8日,案件的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举行,债权人和委托人共200多人参会,涉案金额达几十亿元。宗云不放心,一大早去了现场,在后排坐了一会儿。他给涂静发去一条微信:“辛苦了。”这竟成了宗云关于这起案子最后的告别。
那个还未建成的法治扶贫工作室
发这条信息时,宗云已赶回法院处理了好几件事,头一件便是审核法院在后坪乡设立法治扶贫工作室的方案。
前一天,宗云看了法官助理钱伟的方案后直摇头。钱伟回忆:“因为亮点不突出,跟法律扶贫工作结合得还不够紧。”
多次沟通,前后改了三个版本,方案最终敲定。“这个方案科学多了。”收到这条宗云发来的微信时,钱伟怎么也没料到,约好去后坪乡实地看看,却再也等不到了。
当天中午,院长段理华收到宗云提交的方案,里面提到有案件可以在扶贫工作室审理,老百姓告状也可以在那里起诉、立案。同时,通过工作室搞法治宣传、解答老百姓的法律问题,化解当地的矛盾纠纷。
段理华说:“宗云提到要把法院工作的触角延伸到最基层,除履行法院工作职责外,还要把这个点建成一个法律课堂,给老百姓、村社干部上课,把法院工作与‘枫桥经验’相结合,尽最大的努力化解当地的矛盾纠纷。”
事实上,宗云的扶贫工作已经开展了多年,近5年来,一直帮扶着赵家乡香房村的5户贫困户。一来一回3个多小时,再忙每月也要跑一趟。那年夏天,山路不好走,撞坏了保险杠和大灯,宗云掏钱修车花了1万多元。
“他是真的把我们放在了心上。”赵家乡香房村小坪农业社的王云书是5户贫困户中最困难的,不善言辞的他,沉默良久后说出这句。
宗云的告别会上,王云书的妻子替丈夫来了。此后见到王云书,才知他左腿残疾行走不便,4年前换的假肢就是宗云帮忙张罗的。王云书说:“那年村里滑坡,还是宗院长给我们讲了扶贫政策,及时拿到了4万元搬迁补贴。”
跟王云书一起来的还有同村的刘朝生,说起这位相识近5年的“恩人”,老汉眼睛红了:“我家属有先天性支气管炎,他每回都买药来,给钱也不要。他还说身体不好发展产业要找窍门,种植不行就要搞养殖。”
5户贫困户都已脱贫,宗云这又把心思放在法治扶贫工作室上。不少人都还记得宗云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民群众无小事,作为法官,就要及时、公正地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
那场无尽遗憾的樱花之旅
如今,宗云的办公室门前,再也没有人排着队等候他答疑解惑了。
办公桌旁的小茶几上,洗得洁白如新的5个茶杯排列整齐。桌上一本厚厚的书打开着,关于企业破产与公司清算案件的审判指导,书页一角微微发皱。电脑屏幕里,突发心绞痛时他正在写的那份民事判决书上,连续敲出6个回车键符号。
“本来想扎马尾,但他喜欢看我长发飘飘的样子。”宗云走的第11天,妻子冉忠萍面色憔悴,来到他生前工作的地方。
冉忠萍还记得3月3日,久雨的武隆终于晴了。一大早,酷爱摄影的宗云就说要去捕捉那一份初春的朝阳,两人一起上山踩点。
“这个季节樱花最好看,你去日本看樱花嘛,跟闺蜜一起。”宗云说得云淡风轻,冉忠萍知道他是想念在日本念书的女儿了。
“我只想跟你一起。”
“那你只有等我退休了。”
冉忠萍想,日本太远,那就选个近的,两个人一起比什么都强。路上,两人相约3月8日那天,去贵州平坝赏樱花。
冉忠萍既期待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他太忙了,过去一次次被他放鸽子,都是因为工作要等到下次,下次,再下次。”
她期待电话里传来宗云的声音,那声“马上出发”。可是这一次冉忠萍没有等到,3月8日,宗云在工作期间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不幸逝世,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憾和惦念。
“以后我替你看云卷云舒, 听花开花落。”说到这,冉忠萍泪如雨下。她再一次翻开宗云最后拍摄的那张照片,站在山顶往下俯瞰,宗云给照片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春满隆城,只是,这个春天的约会,他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