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1 期
第 571 期
一封遗书 “把儿子的照片放进我的骨灰盒”
“我死了,把儿子何田忠牺牲前的照片和烈士证照片放到我的骨灰盒里;再去云南屏边烈士陵园祭奠儿子的时候,带上我的一份遗物……”
半年前,田伯芬85岁的老伴何良英突发疾病去世,去世前给家人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的一半内容都围绕着老两口40年前牺牲的幺儿何田忠。
田伯芬和丈夫年轻时都在“特钢厂”工作,靠着微薄的工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把四个孩子都拉扯长大。
从新中国成立直到70年代中期,田伯芬老两口响应祖国号召,舍小家为大家,先后将自己三个儿子送入部队,保家卫国。大儿子何田钧去西藏、三儿子何田坤去东北,小儿子何田忠去云南,全都是当时条件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
心痛的是,大儿子和三儿子在西藏、东北服役后相继退役回到重庆,最令她疼爱的小儿子何田忠却再也没能回到她身边。
1979年2月20日,年仅21岁的何田忠在战斗中牺牲,部队为他记了二等功,并追授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和革命烈士。
“幺儿平时家信较多,到了1979年初,我就再也没能收到过书信,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一直堵得慌。”田伯芬说,把儿子送到前线,她和老伴何良英就做好了准备,但从没想过会真的再也见不到儿子。
漫长的等待后,从部队送来一封特殊的书信——烈士证明。拆开来,田伯芬和老伴看到了一个至今都忘却不了的消息。
“幺儿牺牲了!”田伯芬和老伴悲痛欲绝,眼泪都哭干了,却又硬挺了过来。夫妇俩虽是普通工人,却对党对祖国有着朴素的感情,他们深知“位卑未敢忘忧国”,国家需要的时候,不惜赴死,这是军人的使命。
烈士证明送到家里的当天,二哥何田钦一时接受不了事实,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时至今日,他仍然不相信弟弟已经牺牲,吃饭时,都会给弟弟摆上一副碗筷。
何田忠牺牲后,每年2月,田伯芬都会因为思念幺儿,生上一场大病。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她抚摸着枕边何田忠的遗物泪流满面,从此要靠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一张烈士证明 她苦寻儿30年“再相见”
烈士证书被田伯芬从信封里拿出,用画框裱起来挂到了墙上。她家只有60平米,却用整面墙的位置挂着几个画框。除了烈士证明,画框里还有何田忠的画像、荣誉证书。
何田忠牺牲后,田伯芬甚至连儿子的墓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不是没有寻找过儿子的墓地,但由于何田忠生前部队改编、撤编,她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随着身体每况愈下,能够在有生之年去儿子的墓前祭奠,成了田伯芬和老伴最大的愿望。
2009年5月,在党和政府及社会各界人士的帮助下,田伯芬和老伴几经辗转找到了位于云南屏边的墓地,时隔30年再次“见到”小儿子。
两位老人一次次抚摸儿子的墓碑,任凭泪水打湿衣襟。老伴给儿子带了很多他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还在墓地旁边栽了一颗小柏树。
“幺儿,爸妈来看你来了!我们天天梦到你啊……”
“幺儿,我们年纪大了,真的要和你永别喽……”
30年的绵绵思念,30小时万水千山,30分钟的墓前相见……
这一眼,双亲年迈,路途遥远,初见或许就是最后相见。烈士母亲的悲痛呼告,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很多人曾问起田伯芬,为什么要让儿子都去参军?她说,“送自己的孩子参军入伍,报效祖国,无怨无悔”。不仅如此,她还动员孙辈入伍,“接过田忠的枪”。
在寻找和扫墓过程中,田伯芬收了几十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兵儿子”和“干女儿”,他们中有儿子当年所在部队的战友,有志愿者,还有很多社会人士。在田妈妈的小本本上,一行行记着所有“儿女”的详细住址和电话号码。
这些年,老人并不孤独。在她的身边,总有一群穿军装的孩子们。他们来自全军不同部队,平日里不断的电话问候,只要一有机会来重庆,都会看望老人家,陪老人聊天、散步,年复一年地传递着对英雄家人的关爱。正如田妈妈所讲,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却换来了无数的儿子。
这些年,“兵儿子”们教会了田妈妈使用微信,从此,田妈妈与儿女们的心更近了,除了送东西表达爱意,田妈妈还会在微信上留言激励大家在各自岗位上不断学习,尽职尽责,努力报效国家。
一份家书 老党员灵堂上留下“四条要求”
2018年12月27日凌晨,重庆一家医院里,85岁的何良英带着对儿子的思念,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老伴离开后,已入党近60年的田伯芬回想起与丈夫的点点滴滴,她饱含泪水写下了她与老伴的共同愿望——一封朴实无华又分外感人的家书。
家书这样写道:
“我和老何都是党的人,为党的事业奋斗了一生,今天老伴走了,我要代表他,向全家提出四条要求:
第一,全家人都要向老何学习,一辈子听党的话跟党走,啥时候都不动摇,都不含糊。
第二,尽管家里还有很多困难,但全家人不能向组织上提任何要求,我作为一个老党员要说到做到。
第三,不收组织和社会上的慰问金。
第四,按照老伴提出的遗嘱,我要代表他向党组织交最后一次党费。”
在灵堂上,她将家书内容告诉每一位家庭成员。同时,她还拿出200元钱,作为丈夫何良英的最后一笔党费,交给了组织。
“真的不容易,在这种死别的时刻,都不忘自己是党员的身份和职责。”在现场参加追悼会,默默抹泪的80多岁的老党员李绍章说,第一次在追悼会上听到这样的家书,深受感动。
在邻居眼中,田伯芬是一个低调的人,很少提及自己是烈属的事情。即使生活拮据,也从不叫苦喊穷。
几十年来,田伯芬一家挤在修建于上世纪60年代分配的家属房里。房间里仍然保持着60年代的模样,地面是水泥地,客厅也只有一张缺了角的折叠桌和几个不成套的藤椅。
前来慰问走访的工作人员,看到如此简陋的条件,要求为其改善居住环境,除了客厅墙粉白之外,她毅然拒绝了其他装饰的要求。
多年来,从节日慰问,到应享受的各项政策,党和政府对烈士家属家庭的关心都未缺席。田伯芬总是说:“现在的日子好了,政府给我发放了烈属优待金,也经常上门来关心我的身体,我没有什么需要了。”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田伯芬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画框,将儿子的烈士证书和荣誉牌匾擦拭得干干净净。
40年前送儿上前线,40年后灵堂传家训,英烈母亲田伯芬,用行动诠释了一个共产党员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