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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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0 期
第一章:一本40元的词典
天真之狂梦,时迁而弥增:何时开卷增闻不囿人,哪日探隐解惑遨书海?!
——张勇《向往》
我叫张勇,重庆南川人,今年45岁,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下面有个弟。
出生时,母亲“凑成好字”的欢喜很快因我的种种症状,一扫而光。一直到第7天,我都没睁眼,整个身子软塌塌的。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说这娃肯定是“软骨病”。母亲的美梦渐渐被这些声音击碎。
那时,大家还不知道“脑瘫”的概念。还没出月子的母亲,抱着我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打针、吃药……该试的方法都试过了。
可我依然是那个样子,两只手臂扭曲着,架起来一前一后地晃荡。
几岁了都不会说话、不会爬,也不会拿东西,更别说自己吃饭穿衣了。总之,离不得母亲半步。
整个童年,母亲不管去哪儿都抱着我。
虽然我生活不能自理,但父母对我的教育和关爱丝毫不比姐姐弟弟差。教姐姐学拼音、识字时,他们总让我也跟着听,其实每次我都比姐姐记得快。
没办法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上学,所以每次的“家庭课堂”我都格外珍惜,数字乘法表、语文课文我都背得很快,牢牢记在心里。
1988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还来不及悲伤,就要扛起随之而来的重担。
父亲单位每个月发给我们80元抚恤金。姐姐和弟弟要上学,我需要人照顾,四口人就靠80元过日子,但从没听母亲说过苦。
居委会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给母亲安排了一份打扫街道卫生的活儿,时间自由,可以随时回来照顾我。
母亲出去工作的第三天,姐姐和弟弟也去上学,而我只能望着窗户发呆。我忽然想起前几日,弟弟学校发了一本小的汉语字典,听说可以查所有的字,一定很有意思。
家里穷,害怕仅有的书被我撕坏,姐姐和弟弟从来不让我碰那本字典。可我太想看一眼了,趁着家里没有人,我决定去拿到那本书!
手臂不听使唤,但我还有腿。用脚趾使劲抠着床,蛄蛹着身体往床边挪,终于,我把自己摔下了床。
成功的第二步就是去二楼弟弟的房间,我只能扭动着身体蹭着地往楼梯上移……
我这个没用的身体!字典还没拿到,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好在我从小就对肉体的痛苦很迟钝,并不觉得有多疼。
母亲中午回来时,我已经把自己“挪”到沙发边靠着,嘴流着血。见到这一幕,母亲急得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被送去医院,嘴巴内侧缝5针,外侧缝7针,牙齿掉了4颗。
那天之后,母亲对我几乎有求必应。“你上去干啥?”后来,母亲问我。“现代汉语词典”,足足用了快半分钟,我憋足了力气对她说出了这几个字。
现代汉语词典,价格40元。我见过这本词典,比弟弟那本厚了不少。40元对这个家意味着什么,现在的我很清楚,但是当时,母亲想都没想:“等到,妈给你去买!”
这本奢侈的词典也成为我拥有的第一本书。
第二章:一台买了一年的电脑
她用鼻尖来打字感动了我和妈妈,妈妈就随口对我说:“如果也给你买一台电脑,你能学会吗?”我当时不假思索地说:“能。”妈妈省吃俭用从微薄的收入中拿了一部分给我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张勇《学海无涯乐作舟——写一个脑瘫人的心声》
词典太贵,我不敢尝试用手去随便翻,用舌头舔着翻页倒是个好方法。
此后,《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聊斋志异》《唐诗三百首》……我没办法走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却在母亲买来的这些书里发现了新世界,我“舌尖上的书”越来越多。
2008年,我在电视上看到,脑瘫女孩赵晨飞用鼻尖打字写文章,我受到了鼓舞。于是对母亲说,我也可以。
可电脑是什么?我们母子俩都没见过。通过看电视、向邻居打听,我记下了别人口中电脑的型号、品牌等等。
母亲不懂,就拿纸条写下我的要求:笔记本电脑、有触控板、品牌XXX、型号XXX……
不知道哪里有电脑卖,母亲就拿着纸条到街上逢人就问。到了卖电脑的地方,又一家一家地对比价格。
一台笔记本电脑四千多,这是母亲没想到的“天价”。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家里能凑出来的钱不到两千,可当时母亲并未告诉我,而是背着我点头哈腰、厚着脸皮把能借的地方都借了个遍。
工作、照顾我、上街货比三家、凑钱……这一买,就是一年多。
有一天,母亲高兴地告诉我,她终于找到了全南川最便宜的一家。2009年,那台符合我各项要求的电脑花了3998元,终于买到了。
第三章:一本还未写的书
因为照顾我,这几十年来妈妈不能出去玩、不能加入欢乐的人群中跳舞。如果妈妈能加入,人群中最美的一定是妈妈,我爱你,妈妈!
——张勇《感恩父母》
电脑开启了我的新世界。
我很快学会了基本操作,并开始练习咬着筷子敲击键盘。没想到这样还挺废筷子的!一支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的牙齿磨坏,母亲就帮我重新换一支。
渐渐地,我在读书和写字中找到新的方向,上午写文章,下午和晚上看书、看新闻、上网。一篇文章2000多字,最快半个多月,慢时要几个月。至今,我已经写了二十多篇文章,写文章让我愈来愈爱这个世界。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方式让我去表达!
写文章也为我和母亲的生活带来了改变。有善良的人被我的文字打动,给我们捐了空调、冰箱等,还给我换了一台电脑;区残联刊发了我的稿件,还给了我稿费;志愿者经常来探望我们,志愿者夏姐是帮我最多的,她常说,身残但还能努力学习这很不容易,所以她总想来看看我还缺什么。
傍晚,他们推着我走过小区门口,我看着跳广场舞的老人们就忍不住想,如果我的妈妈加入其中,那一定非常美。
回到房间,母亲帮我打开灯,伴我读书。我的房间最亮堂,她总会拿着老花镜、针线来“蹭光”缝衣服。我的手臂扭曲,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穿衣服,所以每件衣服的腋下部位,母亲都会剪开,再补上一块相似颜色的布料,缝成蝙蝠袖状。她说,这样衣服空间大,帮我穿衣服时不会掰疼我的手臂。
嘴巴一抿线头,对着台灯,抬头眯眼。她眼神不好了,穿了4次才把线穿进针孔。是的,我的母亲72岁了。
想想这些年,虽生活不能自理,但总有邻居见面就会夸我精神头好、穿着也帅气,我明白这都是母亲细心的功劳。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衣服上从未见过污渍,从小也很少生病……
你们问我,母亲节有什么想送给她的礼物,有。
妈妈,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去坐一次高铁,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如果可以,我想写完一本关于你的书,这本书就叫《平凡而伟大——一个脑瘫患者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