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3 期
栏目主持:林楠 编辑:谭周
第 733 期
22岁的郝舒欣朝气蓬勃,在聋人圈里被大家亲昵地称为“欣欣翻译”,被“中国手语律师第一人”唐帅评价为手语翻译里的“稀有品种”。最接地气,父母都是聋人,所以充满同理心;最强翻译,身为健全人,但却非常爱和聋人交朋友,天南地北的“方言手语”她都通晓。
9月25日是国际聋人日,跟随郝舒欣飞舞的指尖,走进无声的纯真世界。
01.爱是成长的力量
郝舒欣看起来甚至比许多别的00后女孩更加开朗大方。她一笑,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让你也忍不住跟着她开心起来。
小时候,郝舒欣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她觉得“太随意了”。22年前,聋人母亲好不容易怀孕生下她,姑婆说:“就叫郝舒欣吧,听着开心。”长大后,郝舒欣才懂得,仅仅是她的名字,就能带给许多人快乐。
像她这样的孩子,在国际上被通称为CODA(Children of Deaf Adults)。他们往往因为幼年时期或多或少遭受过歧视,长大后会极力跳出聋人的环境,甚至很多人跟父母都并不亲近。
但郝舒欣不同,她爱她的父母,也爱她身边所有的聋人朋友,十分乐意在那个无声的世界里,充当他们的有声桥梁。母亲说,舒欣一岁就会用手语“叫”妈妈了,她的手语从来没有人教过,就是自然而然地会了。
这一切,源于父母亲给了她满满的爱。母亲是个非常乐观坚强的人,3岁失聪,但从没因此对生活低头。她勤劳、善良、乐于助人,“中国女性所有的美好,你都可以从我妈妈身上看到”。
但聋人父母要培养一个健全孩子并不容易。他们拼了命想把孩子从无声的这一方天地,送进正常人的圈子,但无法和其他健全人沟通,成了最大的障碍。
郝舒欣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都要跨区去工厂上班,6点多就得出门,但幼儿园8点才开门。没办法,母亲只得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卫室,央求门卫大爷帮忙照看,直到8点,老师接到她,发信息给母亲报个平安。
有一个画面至今印在郝舒欣的脑海里——母亲骑着自行车载着睡眼惺忪的她,踏着朝霞,匆匆骑行在小路上。母亲只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担心自己听不见,小舒欣会从后座掉下去,时不时艰难地挤出几嗓子“郝舒欣!郝舒欣!”她就用小手拍拍妈妈的腰,示意自己还在。
把她送到门卫室后,母亲骑车去车站还有20分钟路程,再搭通勤车一小时才能到工厂。长大后,母亲才告诉郝舒欣,这一个多小时有多煎熬,放心不下,却又无计可施。不这样就没工作,没了工作,她也没学上。
为了她,母亲一直努力通过看口型学说话。“要和别人交流,去向邻居请教:我家孩子要上小学了,请问怎么报名?”郝舒欣记得妈妈一边焦灼地比划,一边挤着嗓子说话的样子。
再后来,郝舒欣成了学校里的名人。“无论是班级家长会还是年级家长会,总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课桌间的过道里,给她的父母打手语”,她笑道:“就算是老师点名批评郝舒欣最近表现很差,也得老老实实现场翻译!”
02.遗憾成了新的起点
辍学是郝舒欣的遗憾。她身材修长,吃得苦又有天赋,自小学习国标,却在高中时因没钱参加考前集训而放弃了艺考。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变得有些叛逆,天天不着家。直到有一天,唐帅律师的新闻出现在央视,亲戚看到,赶紧打电话告诉她:“重庆有个手语律师,他和你一样的身世!他的律师事务所专门为聋人提供法律援助,正在招人,你快去试试!”
18岁的郝舒欣第一次出远门了。妈妈不放心,坚持要送,陪着她坐了20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
车上,一向爱聊的母亲长久地摩挲她的手。郝舒欣拍了一张照片,一直珍藏。
从重庆西站下车的时候,她和母亲都惊讶了,一个车站,怎么这么大?母亲的忧心又增加了一分,这么大的城市,从没离开过自己的女儿能坚持多久?
唐帅给郝舒欣面试,说:“你太年轻了,没有定性。我本来不能留你,但你妈妈辛苦,我体谅她。所以,你可以来上班了。”
母亲和唐帅没想到,她不仅坚持下来了,还做得那么好。时隔四年,郝舒欣已经成了唐帅律师事务所的手语翻译“担当”。
所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要经她的手,她每天忙得马不停蹄,又乐此不疲。
“我在本该上学的年纪,或许做了更有意义的事情,这样想来,也不遗憾了。”
03.坚持就一定会好起来
来见记者之前,郝舒欣去送了一位当事人。她在电梯里和那个女孩子拥抱,用手语告诉她:“不管什么时候,你如果还想告,一定要回来找我,我等你。”
那个叫小艾的女孩慕名从外地来求助,她辛苦积攒下的10万块被人骗走了。来重庆前,她已经在本地律所咨询,并且交了订金,而后又觉得费用昂贵,转而向唐帅求助。郝舒欣帮她跟那间律所沟通,要回了订金,又帮她跟防疫工作人员沟通,免去了酒店隔离的费用。
可是郝舒欣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小艾却反悔了。“她突然就不告了,我猜是受到了威胁。她害怕,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没有依靠”,郝舒欣心里难过,反反复复劝她:“咱们不能一直软弱下去。你越是怕,就越是被欺负。相信我,我们可以用法律武器保护你!”
郝舒欣说,如果小艾听得见,那耳朵应该已经被她的劝告磨出了老茧。“你们也许不知道,一个聋人,攒下这些钱有多么困难”,说着,郝舒欣心疼地流下眼泪:“她得吃了多少苦!”
因为与外界的沟通不便,法律知识薄弱,聋人群体总是被不法分子觊觎。从去年开始,郝舒欣开通了短视频账号,不间断更新手语普法视频,“希望他们多一些法律知识,可以保护好自己”。
“聋人就业太难了,我想尽自己所能给他们帮助。”2020年,为了扶持聋人创业,唐帅创立了一家新媒体公司,团队由聋人主播组成,而郝舒欣,成了他们和外界沟通的媒介。
“陪他们选品,我的主要任务是砍价”,郝舒欣爽朗地笑着说:“谁叫我是砍价小能手呢?”遇到一些节点,直播间里进来不少健全人,郝舒欣就要参与直播带货,“第一次直播,我站了三个小时,不停给新进直播间的人解释,很多人会问为什么主播不说话。”然而那场直播,也仅仅卖出了5000元的货。
但只要直播间里有一个粉丝,直播就得进行下去。有一天主播妮妮有些灰心地对郝舒欣“说”,没几个人看,还要一直用小黑板写字,胳膊抬得都抖了。
“坚持吧,会好的。”郝舒欣眼神坚定、笑容明媚,让妮妮也跟着开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