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蓝天救援队副队长周小波。 记者 刘嵩 摄

周小波哽咽着回忆与父亲的往事。 记者 刘嵩 摄

11月1日21时30分（记者 董进 黄宇）万州蓝天救援队副队长周小波参与过很多救援，救过很多人，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父亲有一天也会成为他救援的对象，但他要救援的不只父亲一人……

10月28日上午10时08分，一辆公交车在重庆市万州区长江二桥坠入江中。作为万州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周小波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参与救援，同时，76岁的父亲周大观也和家人失去了联系，但他不愿意相信父亲在那辆公交车上。

最后一句叮嘱

“开车注意安全”

10月28日清晨，周小波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当天上午万州区举行运动会，今年7月到万州区教委工作的他要到赛场去。两父子一起吃了顿早餐便准备出门。周小波开车顺路将父亲捎到西山公园附近，因为父亲念叨许久要去公园看菊花展。下车时周小波还对父亲说道：“爸爸你慢慢去，我走了，结束了你自己先回去哦！”父亲也回道：“你开车注意安全。”

那个父亲蹒跚离去的背影，这几天总是突然闪现在周小波脑子里。那时他哪里知道，再见父亲，会是在殡仪馆，96个小时后。

周小波记忆中的父亲周大观，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优秀教师。

小时候，父亲周大观曾在武陵镇周家村村小任教，是当地令人尊敬的名师。一到中午，周小波家里总是有着许多的孩子，周大观会把带饭来学校的孩子们领回家，给他们热饭，然后再带着他们一起回学校。

受父亲的影响，1998年从部队退伍的周小波，也当起了教师，“勤俭节约、乐于助人”是父亲从小对周小波的教育，2015年周小波参加了蓝天救援队。“父亲对我的决定非常支持，我入队后的第一个春节，他为这事高高兴兴地和我干了一杯。”

参与救援队后，周小波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救援行动，“东方之星”客轮沉船事件救援、九寨沟地震救援等都看得到他的身影。而平时工作繁忙的他，一身疲惫回到家，父亲总是在等着他。

今年年初周小波母亲因病去世，周小波常常想多抽点时间陪陪父亲，可父亲对他的工作非常支持。“母亲走后本来应该是我去照顾父亲，但其实他照顾我的时间比较多。”周小波上个月因减肥不吃主食，父亲便常常买黄瓜西红柿等蔬菜回家；周小波平时工作忙，回到家总会看到桌上父亲为他准备好最喜欢吃的葡萄苹果。说起父亲，周小波用了一个词：“父爱如山”。

最后一通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28日十点过，周小波发现姐姐一直不停拨打自己的电话，即使挂掉也还是继续拨打。感觉可能有情况的他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姐姐焦急地询问：“你知道爸爸今天在哪里吗？可能出事了，一辆公交车坠江了，爸爸可能在车上。”

周小波从姐姐那得知公交车坠江时间后，起初他还在安慰姐姐，说父亲可能只是在电梯里或停车场没有信号。就在他往家里赶的途中，他一直打父亲的电话依旧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由于要参与救援，回到家后周小波迅速换上救援服，赶往长江二桥，他家离出事地点仅仅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当抵达出事现场时，江面上赶来搜救的船舶正迅速集中，蓝天救援队已有队员在附近搜索，周小波按下心中不安，也迅速加入其中，一边搜救，一边他仍然在拨打着父亲的电话。

可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最后则直接关机了。中午一点过，姐姐焦急地告诉他父亲还是没有回家的消息，周小波隐隐感觉，父亲可能就在那趟公交车上。

忍住悲痛，周小波继续参与救援。白天，周小波坐着冲锋舟，在坠江水域附近搜索；夜里，他就窝在江边的救援帐篷中，离父亲更近一点。和同伴用声呐和水下机器人，试图确定公交车的位置。每当他停下来，就会一次次拨打父亲的电话，依旧是一次次的“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最后一份倔强

“不管父亲在不在车里都要参与”

10月31日23时28分，公交车坠江水域附近船只同时鸣响汽笛，这辆坠入长江底部85小时20分钟的公交车，被浮吊船缓缓拉出水面。那一刻，周小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这个参与无数次救援的汉子，再也憋不下去了。

2015年“东方之星”客轮沉船事件救援、2017年四川九寨沟地震救援······在队长骆明文眼里，这些年来，无论是道路交通事故还是地震洪旱灾害，只要有需要，周小波都是最先主动请战的那批队员。

虽已退役多年，他始终保持着那份热血心肠。

“搜救过程中，我只是想怎么能早一点把公交车打捞起来，不管爸爸有没有在里面。如果在里面，我要将他从水底带上来；如果不在，那或许他还活着。”周小波很倔，即使有旁人劝他退出这次救援，但他还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搜救工作中，让自己完全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然而随着调查的推进，周小波收到了越来越多的“坏消息”。警方告诉他，周大观的老年公交卡使用记录显示，其于当日9时38分乘坐了这辆公交，他被通知登记DNA信息；当潜救人员从江底公交车捞出7具遇难者遗体后，他再次接到电话，被询问父亲的体貌特征和衣物，并通知11月1日前去确认。

最后一声道别

“子欲孝而亲不待”

“父母在的时候，我总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哪怕已经40多岁了；现在，他们走了······”1日上午10点，周小波去殡仪馆见到了父亲的遗体，身边的亲戚朋友都纷纷给他打电话，他都一一接听回复，然后一个人在公司门口的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这天下午，当记者见到周小波时，他依旧穿着蓝天救援队的队服，疲惫的面容背后是连续参与救援数日的奋战。“还记得小时候父母每个月工资只有几块钱，但对我总是很疼爱，宁可他们吃穿很差，也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

“长大了，自己都不坚强，后面的事情怎么面对，还要处理父亲的后事、还要继续搜寻工作。”周小波记得父亲曾对他说过，男人要有担当，要坚强的去面对生活中的各种困难。“子欲孝而亲不待，”周小波反复念着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做儿子说什么工作忙没时间陪伴都是借口，子欲孝而亲不待，对爸爸这一生我尽孝完全没有尽够。”

“您父亲一定会以你为骄傲的。”记者说。

“希望吧！”周小波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