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卡了“进度条”的小孩 “慢”老师一直都在
华龙网-新重庆客户端1月17日0时讯(记者 王玮 李裕锟)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很慢,一个拿起、放下的动作,一个坐立的姿势都像被拖住了“慢进”的进度条。在重庆市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康复训练很慢,老师说话的节奏很慢,甚至对孩子的进步要求都要“慢”一拍。因为这群康复训练师面对的是一群特殊的孩子,他们当中有些是脑损伤,有些是听力障碍,但与陪伴正常小孩一样,他们在“慢慢”陪伴这群孩子找到希望。
记者手记:漫长时光,谢谢你陪着孩子慢慢走。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膏药味
抱着脑瘫的孩子躺在垫子上,控制着小小的下半身,然后一只手给左肩一点力,再让孩子自己借力翻过去……一个翻身的动作,三岁半的萌萌需要在徐家昱的帮助下至少花上十几秒才能完成。
早上8:30,在重庆市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4楼脑损伤儿童康复中心脑瘫部,48岁的康复训练师徐家昱换上一身运动装,等待着20个孩子的到来,这是一群有着脑损伤的孩子,肢体行为、语言表达、理解能力都在同龄人之下。在这里一个拿起、放下的动作要教上几天甚至几十天,一学年的教学计划有时就是让一个孩子完成坐立姿势。这也是她做残疾儿童康复师第15个年头。
徐家昱还未走进教室,在门口低头玩耍的小男孩小佑鼻子和嘴巴同时一撅,似乎闻到了什么,开心地大张嘴巴,站起来扑过去给了徐家昱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家昱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膏药味。她刚一走近,熟悉的孩子就知道,徐老师来了。
来这里做康复训练的脑瘫患儿大多因为脑损伤导致腿、手臂无法自由支配活动,严重者连行走坐卧的基本动作都无法完成。于是,对脑瘫孩子的肢体进行约束训练和力量训练尤为重要。
为了辅助小佑做单腿力量训练,因为身高的差距,徐家昱不得不单膝跪地。小佑的右腿向后抬起,需要用左腿进行蹲起锻炼力量。因为膝反张(注:膝关节过度伸展),站起的一瞬间关节用力,小佑的腿会习惯性向后用力,为了让膝盖不出现过度向后伸展,徐家昱只能用左手控制小佑的小腿前方,右手拇指用力顶着她膝盖后的位置。
看似简单的一站、一蹲,但反复做上十几次,徐家昱的拇指就会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起来。也因为长年累月的辅助训练,徐家昱隔三差五就需要贴副膏药,以缓解腰椎、膝盖、手腕等部位的疼痛,久而久之,身上也留下了淡淡的膏药味。
其实,学临床医学的徐家昱本不需要这么辛苦。2003年,重庆市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组织筹划组建脑损伤儿童康复中心,门外汉徐家昱只因为当时单位的一句“缺人”便顶了上来,一做就是15年。
“我们就是一块‘砖’,残疾人康复事业中哪里需要,我们就去。”徐家昱说,至于放弃,她从未想过。
听见她斜后方45度的呼唤
脑损伤儿童康复中心的隔壁就是听力语言康复中心,教室墙上的表挂在墙上似乎走得很慢,“嘀嗒!嘀嗒!”但这里的许多孩子听不见这个声音。伴随着时钟的“嘀嗒”声,钟夏露正在为患儿杨琪的训练做着准备。为了让孩子的听力得到提高,康复老师除了安排正常大课之外,还要对每个小朋友进行一对一的个体训练。
钟夏露今年31岁,一头整齐的短发,不说话时总是微笑着,从事听力障碍康复已经9年时间。
“杨琪,杨琪!”钟夏露站在门口喊了几声杨琪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又走近几步,俯下身子,“杨-琪!上课啦!”这时,钟夏露刻意把每个字都拖长一点,声音再大一点。紧接着又是连着三声“杨琪”,语速快了很多,可是杨琪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钟夏露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贴着杨琪右脑后方唤了一声“杨琪”。这时,杨琪才抬起头,看见钟夏露,他开心地露出笑容。
和杨琪一样,这里的孩子都有听力障碍,来到康复中心后,重度听障患儿的后脑都植入人工耳蜗。但由于长时间处于无声世界,他们甚至对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在这里,每一个名字、每句话被连续重复十几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钟夏露上课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她总站在孩子侧后方45度的位置,发音时用手把嘴巴遮住,整堂课的互动中几乎没有肢体语言。这样做,钟夏露有自己的原因。“耳蜗在侧后方,只有在侧后方发音孩子们的感知才最强,捂住嘴巴发音也是怕孩子看到口型,从而忽略了康复最关键的‘听’。”
站在这群特殊孩子身后呼唤已经是九个年头,数十次、上百次的呼唤没有回应,挫败感让钟夏露怀疑过这份工作的意义,但似乎这种消极情绪马上被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消灭掉了。
这个故事钟夏露一直在赵辉的侧后方遮着嘴跟他讲了几十遍了,一个多月下来赵辉还是撅着嘴怎么都记不住。无奈的钟夏露矛盾着要不要放弃,突然有一次课间休息,赵辉拉着钟夏露的手主动说出来了,钟夏露激动的差点没蹦起来,逢人就夸赵辉有多聪明。
如今的赵辉已经进入一所普通小学,有时候还会和妈妈一起回来看望钟夏露。而她再没有对这份职业带来的成就感质疑过,她站在一个又一个小朋友身后,哪怕呼唤一百次、一千次,她坚信孩子总会有听见她的声音。
看见她“狠心”的微笑
相较于徐家昱和钟夏露,今年24岁的陈星晔显得“嫩”了很多,她来脑损伤儿童康复中心的智障部刚一年,接触智障孩子最多也不过三年时间。
短短时间却给了她不少“打击”。刚开始实习,陈星晔像打了鸡血,每天特别有动力,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可是就在实习期间,孩子家长当众说了一句“你去休息吧,我来!”这让年轻的陈星晔瞬间无地自容,“这是委婉地表达对我的不满意”,她说。后来到了智障部,几番培训下来,孩子们仍然“没反应”“没进步”,这些都曾让她想过放弃,那段时间,她忍不住想:我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好在有前辈们安慰、帮助,如今的陈星晔有了一套自己的方法,曾经课堂上爱笑的她变得“狠”起来。
智障部本学年最后一节集体大课安排了“火锅体验”,由陈星晔装扮成火锅店老板,为小朋友讲解火锅店的菜品,然后小朋友再在家长帮助下点菜、吃火锅。
这些都是为了让孩子学会基本的生活技能。识菜、点菜、上菜,这个“火锅店”变得热闹起来,家长帮着分碗筷,老师们给每个孩子分发饮料。“李雨彤你刚才没有点花生酱哦,没有点就不允许吃的。”因为李雨彤没在菜单上勾选花生酱,陈星晔要求分菜的老师不能给她。
为了让他们学会生活自理,面对这些不到6岁的孩子,陈星晔非常严格,没有点的菜、饮料都不能分发,如果想吃只能“加菜”。“普通小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慢慢学会这些,但是对他们(智障孩子)来说,现在不学会也许以后更难学会。”
“反正我还年轻,就努力做呗。”陈星晔有了小小的成就感,她没因此停下,在自己没有课程安排的时候还去旁听前辈们的课,私下里自学教育学、心理学,主动和家长沟通孩子的情况,虽然累,但却干得有劲儿。
其实在市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在徐家昱、钟夏露、陈星晔身上看到的爱心、耐心和对孩子们的信心,这里的康复训练师们都有,“与残疾儿童相处,这些是老师们基础必备的。” 重庆市残疾人综合服务中心主任梁长华说,来这里的孩子都可以免费接受康复培训,而且去年重庆市也全面实施残疾儿童康复救助制度,国家和地方的政策、资金支持更是为残疾儿童提供了保障,虽然这里的老师经常要做很多很久才能看到孩子的一点进步,教学比正常孩子慢很多,但是有时候孩子的一个进步就是一个残疾儿家庭的奇迹。
几年、几十年、一辈子……残疾儿童的康复之路很漫长,好在一路上有无数的“徐家昱”“钟夏露”“陈星晔”,让孩子在漫长时间里找到自己前行的路。
(文中除老师名字外,其余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