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猿人、蓝田猿人、和县猿人等重要古人类化石发现者 黄万波:远祖寻踪踏歌而行
黄万波在考古现场。(受访者供图)
人物简介
黄万波,1932年出生于重庆忠县。巫山猿人、蓝田猿人、和县猿人等重要古人类化石发现者,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重庆自然博物馆特约研究员、重庆三峡古人类研究所名誉所长、重庆龙骨坡巫山古人类研究所所长。发表学术论著近百篇(部),撰写科普作品近百篇(部)。曾获中国科学院首届竺可桢科学奖、中国科学院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裴文中科学奖。
“尊重自然,保护环境,从我做起!”6月16日,重庆自然博物馆特展厅,络绎不绝的家长领着孩子参观“熊猫时代——揭秘大熊猫的前世今生”展览,临别时孩子们纷纷在寄语板上写下感言。
这次特展共展出古生和现生标本205件,是国内首次全面展示大熊猫演化与保护的专题展览,圈粉无数。
“有人问我,87岁高龄,本该在家颐养天年,为何还要坚守野外考古发掘现场?我想,答案就在孩子们一张张求知若渴的小脸上。”黄万波,此次特展的首席科学家,名字常与巫山猿人、蓝田猿人、和县猿人、奉节智人等重大考古发现联系在一起。在他身上,岁月仿佛不落痕迹地溜走,只沉淀下一股执着的学术气息,超越年龄、超越时间、超越空间。
敢为人先
拂去蓝田猿人百万年封尘
一屋化石,满柜书香……走进黄万波办公室,他正在化石堆中寻找人类起源的“密码”,坚毅的眼神、执着的神态似乎凝固了时间。
黄万波1932年生于重庆忠县,1951年考入长春地质学院,1954年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研究所,至此开启了他“远祖寻踪”的一生。
“蓝田猿人能从古老的黄土堆积层中‘醒’来,确实是一段奇缘。”他从容地讲述起一个甲子的考古经历。
1963年4月,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调查队在陕西省蓝田县进行新生代地层和脊椎动物化石调查。一天下午5时许,黄万波与队员一起收工回驻地,路过陈家窝村一条水沟时,出于职业习惯,黄万波边走边看,行至水沟尾端,他突然发现一块骨头。
“有价值吗?”
“只是一个灰坑(指新石器时代堆积)中的东西,年代不久。”同事很快否定了黄万波的发现。
是夜,黄万波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调查队队长,并表达了要继续发掘的想法。虽调查队已结束当地工作,需转移到另一地点厚镇,但队长同意在返回北京前,黄万波可以再去一趟。
黄万波即与同事返回陈家窝村,在之前捡到骨头的地方展开发掘。突然,在一个钙质结核中露出几个小白点——一个沉睡近百万年的蓝田猿人下颌骨重见天日,震惊中外考古界。
“从事科研工作,要有敢为人先、坚毅执着的精神,要有务实求真、永无止境的探索精神。”黄万波常对学生讲这句话。
探无止境
龙骨坡改变人类演化历史
此后20年间,黄万波的考古工作几乎都在陕西、甘肃、宁夏等北方地区辗转,希望找到比蓝田猿人更早的人类化石。
“我后来意识到一些问题,260万年以来,在季风的作用下,北方很冷,而湿热的南方可能更适合古人类居住。”黄万波称,新生代时期,由于印度板块向欧亚板块的碰撞导致青藏高原抬升,而云南、四川、重庆等地,山间湖泊星罗棋布,槽谷、山岭森林繁茂,适合古猿的生殖、繁衍。尤其在三峡地区——一个半封闭的森林、河流环境,温度适宜,是寻找早期人类化石和脊椎动物化石的理想区。
1984年夏,黄万波组织一支考察队,回到了故乡重庆。在考察完万州盐井沟(1921年——1926年,美国考古学家葛兰阶曾在此发掘大批哺乳动物化石)后,他们顺江而下抵达巫山。
“老乡,知道哪里有龙骨吗?”按照常规,黄万波一行分头在巫山四处打听有无出产龙骨(脊椎动物化石,被老百姓当成中药)。后来,他们从一个赤脚医生口中得知,在巫山庙宇镇龙坪村一个山坡,曾出土过上万斤的龙骨!
锁定目标,考察队即刻前往这一化石地点——龙骨坡,展开紧张发掘工作。1985年深秋,考察队发掘出一段带两颗牙齿的左侧下牙床,伴随出土的还有乳齿象、鬛狗、剑齿虎、祖鹿等108种哺乳动物化石。
经研究,该化石被判定为距今200多万年前的古人类化石,把东亚人类演化历史向前推进了100多万年。黄万波与美国人类学教授石汉合作撰写了《亚洲的早期人类及其人工制品》一文,发表在英国《自然》杂志上,全球考古界为之震惊。美国《科学》杂志在一篇评论中称,中国龙骨坡的这个新发现改变人类演化的历史。此前,国外学术界普遍认为,人类来到亚洲的历史只有几十万年。
不过,部分学界专家也提出质疑:“巫山人”的某些特征似禄丰古猿,不能支撑“巫山人”是人的结论。
为让各项结论更具有严谨的科学依据,1985年—1988年、1997年—1999年、2003年—2006年、2011年—2015年,他带领考古队四进巫山。
30年的“巫山人”寻踪,让他一头青丝变白发,但黄万波没有怨言:“科学探索永无止境,质疑是科学精神的精髓。只要能找到考古证据,一切都可以放到一边。”
黄万波表示,前不久,几位学者在研究了印尼的魁人化石后指出,这种魁人在生物学的系统上与中国的禄丰古猿有关系。如此说来,“巫山人”与“魁人”有瓜葛了。换言之,“巫山人”亦然在人的起跑线上。
超越时空
老骥伏枥,其志犹坚
“您已87岁高龄,本该在家颐养天年,为何还坚持工作,甚至亲赴野外考古发掘现场?”面对记者的问题,黄老言笑晏晏。
“除了左耳听力有所下降外,我身体还很好,争取再多挖几年,寻找更多古人类在重庆存在的证据,对‘夏娃说’发起挑战。这份执拗已不可能放得下。”黄万波这样回答。
在他近期工作计划中,除了要将“熊猫时代——揭秘大熊猫的前世今生”特展推向全国和海外,8月他还将前往丰都县都督乡挖掘熊猫化石,以及筹备再次发掘巫山玉米洞寻找“巫山人”存在的链条痕迹。此外,明年上半年,他还将出版一本关于长江三峡腹地发现最早艺术品的书,目前手稿已完成10余万字。
拉开黄万波的书柜,翰墨盈香扑面而来。《大熊猫的起源》《我和古人类有个约会》《和县人遗址》《玉米洞发掘记》《大熊猫的前世与今生》……近10年来,他平均不到1年半时间就出版一本著作,一些作品还曾获评“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优秀科普作品奖”、入围“大众喜爱的50种图书”、入选国家“文津图书奖”推荐书目等。
笔耕不辍,硕著辉煌。黄万波耄耋之年的工作量甚至超过许多青壮年科研工作者。
“在黄万波身上,我看到了一种超越年龄、超越时间、超越空间的坚韧和热爱,看到了一种锐意进取、家国情怀的使命担当,看到了一种务实求真、探无止境的科学家精神。他的精神,值得我们后辈认真学习。”重庆市地质调查院副院长、考古专家魏光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