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航道 英雄无名
天然航道时期,川江最长的控制河段——巴阳峡。
闻光华说:“我对长江航道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时刻铭记着代代相传的航道精神。”
▲航道工人正在调整航标船
▲话剧《又到满山红叶时》
▲今日信号台变身“花园洋房”
▲早期长江上游航道导航设施简陋
▲上世纪50年代的木筏船航标灯
▲老航标灯
▲上世纪50年代航标员郑兴高口衔煤油灯赤手攀悬崖
▲维护保养航标灯曾经是航道工的重要工作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长江航道整治
吴宗福说:“正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无名英雄,才成就了长江航道的今生。”
随时摸着扳手拉起锚链
上世纪80年代,一部名为《等到满山红叶时》的电影,成为一代人心中难忘的记忆。吴宗福也喜欢看这部电影,但让他更难忘的,是上世纪50年代航标员郑兴高作为新中国第一代长江航道人,口衔煤油灯、赤脚爬悬崖、点亮航标灯的那一幕,当时他被称为无名英雄。
“正因为有许许多多这样的无名英雄,才成就了长江航道的今生。”吴宗福说,抚今追昔,先辈虽已逝,但他的无名英雄精神在一代代长江航道人身上得以传承,他的身影永远铭刻在长江航道恢宏的历史画卷中。“你肯定不知道,川江航道工人的技艺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之前我给你说过‘深不过巴阳,浅不过洛碛’,遇到我们在巴阳峡挂航标,船长对轮船的掌握必须精确到厘米——多了,撞到暗礁;少了,挂不上去。”吴宗福至今都把这种航行技艺视作绝版。
正因为无名英雄们的默默无闻,长江重庆航道局决定再次把航道工人搬上舞台。2016年7月,长江重庆航道局和全总文工团共同创作的话剧《又到满山红叶时》上演,在北京、湖北、江苏、重庆等省市连续演出50多场。
“当时演出的场景,我现在都记忆深刻。看到航道工人们的艰险工作过程,观众们在下面一边抹泪一边说,想不到,想不到……”吴宗福感慨地说,其实比起舞台上的演出,航道工人们在真实的工作环境下更艰险——哪怕每天是同样的巡航路线,同样的巡航工作,都会面临不同的突发状况,随时都要摸着一把扳手,拉起一条锚链,屹立在船头,迎风冒雨,不分昼夜,日复一日地维护着航标的安全和准确。鞋和衣服上布满斑斑点点的锈渍,额头、发梢、脖子、臂膀上滚下来的汗珠迅速与江水融为一体,在马达和浪声的默契合奏中,掺杂着些许洪亮的声音:“快去那边,小心脚下,莫滑倒了。”“航标船再靠右一点点。”“注意到,浪子打过来了。”……
“鬼见愁”如今不再愁
三峡成库以前,川江航行处处都有危险,尤以巴阳峡和洛碛为过往船只所畏惧。
巴阳峡是一个类似于深V字形的峡口,两侧都是礁石,最深处有80多米。对于轮船来说,就只能切着V字的两个口上方中间缓慢通行,而对于航道维护工作人员来说,最怕的就是涨水后在巴阳峡放航标。
洛碛的浅滩也曾经让人头痛。长100米左右的船舶过洛碛等河段时总是转弯困难,一般都需要船舶引航,货船载重超过3000吨时还必须卸载前行。“暗礁特别险,去放航标的船只能擦着礁石过——多了,触礁;少了,放不了。”吴宗福说,长江虽是中华第一大河、世界第三大内河,但对行船之人来说,当年却处处是“鬼见愁”的险滩激流。
虽说当时的川江航道通行困难,但两岸居民却对它恨不起来,因为这条航道不仅要运输货物,还是大家出行的重要交通方式。有一个不知何时流传起来的故事,讲的是长江春运期间,旅客乘船归家,船舱和走道挤满了人,一位站酸了脚的旅客想抬起脚来换个姿势,没想到刚抬起来想再放下去,就发现连放脚的位置都没有了,只能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一直站到终点——这个故事也许是杜撰,但从一个侧面说明了那个时候长江航运的繁荣。
长江航道的快速建设,让长江航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2003年6月,三峡水库蓄水到135米水位,水库回水到达忠县陶家石盘一带,库区航道从忠县到三峡大坝有436公里,这一段成库后水面变宽,水深增加,大部分浅滩暗礁没入水下,航道条件明显改善,从三级航道提升为一级航道。
三峡水库蓄水到175米水位后,长寿区至丰都县的长江航道由自然航道变为库区航道,长10公里、最小水面宽度102米的巴阳峡沉入水中,如今这个河段的水面宽达1公里,行船条件好了很多。洛碛的浅滩即便在低水位期也得到了改善,大型船舶在这段航道航行时不再艰难。
从茅草屋到花园洋房
在巴南鱼洞公园里,有一栋漂亮的小楼,有点像花园洋房。它就是长江重庆航道局鱼洞信号台所在地,负责指挥船只平安顺利地通过虾子梁控制河段。
为保障川江航道行船安全,在长江沿岸有许多助航设施,而信号台的发展变迁,也印证着航道条件的改善。
上世纪50年代,川江上的航道信号台多是简易茅草屋,最怕的就是下雨天,一下雨就漏,人在屋里工作生活,很容易得风湿性关节炎。后来条件稍好了,改建成活动木屋,相对茅草屋有了更好的遮风挡雨效果,但木材很厚,中间夹有刨花,容易起火和长虫。长江重庆航道局航标处处长闻光华从小生长在信号台,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信号台里过的,他告诉记者:“小时候跟着父亲住在信号台木屋里,到处都是那种很大的蜈蚣。有一次,一条差不多10厘米长的大蜈蚣爬到我肚子上,父亲看到后用手快速地一弹,把蜈蚣弹走了。幸亏我没被咬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1915年,英国人立德乐在万州狐滩嘴设立了川江航道上第一座信号台——一根挂着竹篾条三角形牌子的标杆,并派专人值守。1934年,长江上游巡江事务处陆续建起川江信号台,信号标杆为黑白相间色,台房墙壁颜色上白下红。到上世纪50年代,苏联航道专家考察川江航运,指导川江航标改革,川江信号台都基本建成砖木结构的苏式台房。直至如今,三峡库区蓄水后,川江航道从原来的100多个信号台减少到现在的18个信号台,还有3个雾情信号台,改建的结构基本为欧式风格,展现出一种別样的风情。
不过,当年川江上最古老的信号台——万州狐滩信号台,已在三峡库区蓄水后,于2004年6月11日上午爆破拆除。
绿色安全畅通高效新航道
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智能信号指挥系统逐渐应用到长江航道上,这是一种更标准化的信号指挥系统,大幅减轻了信号员的劳动强度,减少了误差,系统的计算精准到几秒钟,减少了来往船只的等待时间。
闻光华说:“现在公路、铁路、航空早已实现了实时监控,航道也必须要实现。”当前,长江上的助航设施都安装了一体化终端,可实现GPS定位、远程监控、航标数据采集等功能,通过指挥大厅的智能系统,能时刻监测航标GPS定位是否准确,监控航标周围船只距离,对进入危险范围内的船只及时发出报警提醒,还可以通过检测航标的运动轨迹判断航标是否被撞,以及被撞后航标的漂移位置,以便及时恢复。
为更好地建设黄金水道,一大批新项目纷纷上马——运行推广电子航道图、建成运行数字航道、创新航道信息发布、试验3D航道图等,有关部门不断探索和提高长江航道维护质量,打造出一条绿色、安全、畅通、高效的库区新航道,为国家经济建设提供了坚强的基础保障。
伴随着穿梭航行的巡航艇,航道工人们尽心守护着一方水域。江面上闪烁明亮的灯光,如航道工人赤诚的心和熊熊燃烧的信念。这些无名英雄们,日复一日地陪伴着航标灯、航标船、信号台……,见证着潮起潮落、月圆月缺,而始终不变的,是他们那“点燃自己,照亮航程”的航道精神。
“时刻铭记代代相传的航道精神”
作为长江重庆航道局航标处处长,闻光华从16岁就开始上班,到现在已有40个年头了。
他告诉记者,自己出生在重庆长沙坝信号台,出生后看到最多的,就是父亲在航道维护岗位上忙碌的身影。父亲不但练就了一把装煤油灯的好技术,还能熟悉地点灯——煤油灯的灯芯如果太小,灯光就会太弱,航行船只看不见;如果灯芯太大,煤油会把灯罩熏黑,看不到灯罩里的亮光,就起不到航标灯应有的作用。于是,父亲经常会用大拇指和食指去夹灯芯。久而久之,父亲的大拇指都有了厚厚的老茧,点灯的技术也练得炉火纯青。
“父亲做这份工作有很多年了,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无论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父亲都没有偷过懒,勤勤恳恳地在岗位上守护着20多盏航标灯的光明。”耳濡目染着父亲对工作的认真负责,对话间闻光华还有模有样地给记者比划着,红色箭头朝上,白色箭杆朝下,挂在信号杆第四档,表示允许上行船舶通行;红色箭头朝下,白色箭杆朝上,挂在信号杆第一档,表示允许下行船舶通行;如果两个三角形锥体垂直挂在上面,表示禁止通行……
经过考核,16岁时闻光华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航道工人。在水上工作,总是伴随着危险。有一次,他在一艘625木质机动船上工作,当时船头装着油箱,结果在行驶过程中翻了浪进来,此时船正在顺流而下,而机器却熄火了。熄火之后船顺江而下,而船的前方就是险滩,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必然船毁人亡。
“当时要不是我们拿着洗脸盆使劲地敲,路过的‘大庆号’及时救下我们,后果不堪设想。”回忆起当年在工作中遇到的种种险情,闻光华说,这也是激励他努力干好航道工作的动因。如今,由闻光华设计的娄溪沟灯笼型塔标,不仅实用,而且外观靓丽,成为鱼洞滨江路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同许多航道工人一样,我也很喜欢这份工作。我对长江航道有着深厚的感情,也时刻铭记着代代相传的航道精神。它,其实也是中国人民不惧艰难、奋发向上的精神的缩影。”闻光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