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猛

女儿远在英国，我们想念女儿，母亲牵挂孙女，赶在中秋月圆之日奔赴大不列颠，这是母亲的嘱托。

2018年9月24日，星期一，农历八月十五。我们奔赴的就是这个日子。中秋之夜哪里过？女儿买好到爱丁堡的机票。

谁曾想，踏上大不列颠土地的第二天，霉运就在萌生。

伦敦大英博物馆窗口，我买了一本中国文物图片集。掏出一张面额100的英镑递过去，老板看了，对我女儿说换张面额小的，他这里无法找补。女儿赶紧让我换小面额的，说把大面额的存卡上，英国到处都刷卡。去银行柜员机上存英镑，女儿同学来电，要借1500英镑预缴房租，女儿用手机银行操作——

那一刻，厄运开始，只是我们不知道。

晨曦微露，走向伦敦希斯罗机场，飞往爱丁堡。女儿说，我们买的是廉价航空，除了厕所，飞机上什么都不提供。女儿去候机厅买食物。刷卡，得到的回答竟是“对不起，你的卡无法使用”。心中很是纳闷，也很紧张，包里英镑现钞所剩无几，要用钱怎么办？

赶到预定的宾馆，敲醒服务员。女儿掏出护照、学生证、银行卡，听不懂他们之间漫长的对话，但是我能想到一切都在解释我们的不幸和表达我们的诚信。又是一段漫长的对话，终于听到服务员口中说出我能听懂的“OK”，女儿说出我能听懂的“Thank you very much”，看来我们不会露宿秋雨飘落的爱丁堡街头。宾馆最先坚持要收押金，最后同意缓交，是什么理由改变决定？女儿说，我告诉他我们来自中国，宾馆服务员说他热爱中国，他相信中国人——

那一刻，我为自己有一个强大的祖国而骄傲！

搜尽身上所有的英镑硬币，不够买一个面包。那一刻，我想起了电影《上甘岭》，想起了初中时候读过的课文《草地晚餐》，想起了与吃有关的很多文章，想起了母亲。家中的这个时候，母亲早已煎好金黄的糍粑，等着天空中那轮和糍粑一般圆圆的月亮。母亲，我们想家！我们想您！我们好饿！

如果在一开始的时候，故乡是一个村庄的名字，后来读书，故乡就是一个乡镇的名字，再后来参加工作，故乡就是县城的名字、省份的名字，今天，异国他乡，故乡是一个国家的名字。

幸好宾馆有免费的早餐。女儿说，赶快吃，赶快走，不要让换班的服务员看见，又催我们交押金，否则我们出不了门。我们今天必须解决银行卡被锁的问题，或者找到有银联标志的柜员机去兑换英镑现钞，否则，我们会寸步难行！

女儿搜索出一家银行，在爱丁堡大学门口。

遗憾的是，不知什么原因，大学门口的银行居然关着大门，刷刷刷的声音不是点钞的声音，是秋雨的声音。我们仔细搜寻着银行自助取款机和大门四周，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咨询服务电话，寻求那根救命稻草。空白，依然是空白。女儿突然想起银行卡，她感觉上面应该有我们需要的电话号码。一看，果然有。电话过去，工作人员告知，因为向同学转账1500英镑，银行对这笔大额转账表示怀疑，为了客户资金的安全，银行卡锁住了。解释，解释，确认信息，银行告诉我们，等待解锁。

从爱丁堡大学往前走，经过古老的皇家王子大街，从爱丁堡城中各处都能见到的爱丁堡城堡就在眼前。作为苏格兰精神象征的爱丁堡城堡，尽管海拔只有135米，但是它三面悬崖峭壁，一面斜坡，高高在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巍然耸立。

城堡大门敞开着，我们的银行卡关闭着，千里迢迢奔赴城堡，我们除了远观，还是远观。

告别城堡，走在王子大街锃亮的石板路上，秋雨又飘起来，落在手上，冷在心里。我们没有心思去看古老的大街，我们的眼睛只有一个主题，奔着银行走，奔着银行柜员机走。见到一个银行柜员机，抽出两张卡，一张试探英国的银行卡是否解锁，一张是寻找有“银联”标志的柜员机，希望能够用祖国的银行卡兑换出英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万万不能，我更相信这金句的后半句。秋天的爱丁堡，到处是泛黄的树叶，秋雨秋风中格外金黄，一片片飘落在我们的头上，可惜它们不是金币，它们只是让我们穿越到了古老的苏格兰的中世纪，在一种古老时空里与世隔绝，让我们不知道该走向何处走向何方。

救命钱！血淋淋的三个字突然涌上心头。

秋风秋雨中的爱丁堡，口袋中的银行卡盛着人民币，微信中储着的也是人民币，英镑突然变成可怕的“英棒”。

一路走，一路失望。

我们几乎走遍整个爱丁堡。路灯亮了，秋雨继续着和秋风的絮语，房子里温暖的灯光，映出了秋雨中城市模糊的轮廓。仰望圣吉尔斯大教堂顶上的皇冠，到过爱丁堡的人说，这个时候的大街，总能听到当年苏格兰国王出巡回家的马蹄声。今天这个时候的大街，我们听不到马蹄声，听到的是一家三口饥肠辘辘的心跳和今晚枕梦何处的叹息。

我们望着天空，这里没有圆月，只有秋风秋雨。女儿说，我好想奶奶那金黄的糍粑！

锲而不舍地刷卡，刷卡……在爱丁堡火车站一方银行柜员机上，我们终于找到有“银联”字样的机器，使用祖国的银行卡，取出了1000英镑。击弹着厚厚的英镑，一家人抱成一团。

赶回城堡山，城堡大门早已关上。俯瞰古老的爱丁堡，在这宁静如诗的皇家英里街上，天空中见不到月亮，倒是古老的街上很多餐馆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红彤彤的，恍如故乡小城。

问刚结识的英国朋友，这些都是中国人开的餐馆吗？

英国朋友笑了，今天是你们中国人的中秋节啊！那里面有很多中国游客和中国留学生。

遥远的祖国啊，故乡的月亮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