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

我是在微信朋友圈里知晓冬子（原名张二冬）的。彼时，他的随笔系列“借山而居”正被广泛转发。

1987年出生的青年画家、诗人冬子，在终南山花4000元租下一处废弃老宅，使用权一签20年。2014年春，冬子花了几千元，将这处老宅改造成一个让万千城里人艳羡的民居，从此过起了“借山而居”的生活。

“借山而居”大概算得上2015年的“微信第一热帖”，很多人看后感叹：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其实，去山里“隐居”并非没有先例，有钱且有闲者在山中修建的屋宅比比皆是，但大抵都是别墅的模样，屋外花花草草亲近自然，屋里一应俱全，再荒僻的地方都通水电还装暖气，成本高得惊人，好似只是换个地方继续享受原先的生活。“借山而居”的冬子，用非虚构的文字和图片展示了他在终南山的低成本，消除了人们对隐居的一部分畏惧感。虽然，仅仅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则与现实生存相关。

冬子在“梦想”的实现中惬意着，一切仿若触手可及，于是大家读着这份“热帖”，都借此寻到各自的安慰——认为自己哪天也能如此，包括我在内。

我算得上是个“专业作者”，有一定经济来源，生存方面倒无什么牵绊，读帖时便想着找机会去山里找个房子住下，安心写个长篇，顺便在宽敞的院子里种点多肉植物。

可有一次去山里采风，别人好心推荐了一处农房时，我才发觉真要住山里问题蛮多呀：虽然我不用坐班，但万一有个急事要回城怎么办？开车的话也太远！突发疾病怎么办？附近没有医院！我一个人在这半山腰的地方呆久了，会不会憋出毛病！所以，终究还是以“叶公好龙”收尾。后来，我与一位文友聊起为什么我不能“借山而居”，我说是“现实条件实在不具备”。文友却笑着摇摇头，说出了她的看法：因为“借山而居”不是你心中真正所求。

那么问题来了，“借山而居”是冬子心中真正所求吗？从2014年春到如今，终南山不断有人去有人回，去的人可以展示的平台越来越多，微信、抖音……隐居自与田园生活息息相关，在这七年间，行走于乡间小路、活在诗情画意中的李子柒，渐渐为人关注直至爆红，商业潜力亦不可限量。那么曾因为“热帖”做了“网红”的冬子如何了呢？喧嚣时代，隐居生活未必长久。我和很多人一样，认为冬子顶多住个一年半载，就得逃离，直到一天突然看见新书《山居七年》的预售通告。这仿佛是一个回应，是的，从“借山而居”开始，冬子在终南山的小院一住就是七年。

等到《山居七年》这本书拿在手里，我便迫不及待打开，仅仅两天时间便看完了。我看见的，分明是悄然流淌并无虚华的日子，看见的是冬子即便身在山中，也不忘对孤独、欲望以及自我的审视，看见的是一种既清醒又自在的生活。

“如果生活里那些诗性的东西不重要，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冬子问道。

我注意到，冬子书中没有刻意提到“乡村”，我想，或许是他眼里的“乡村”和这本书里的“山居”有所不同吧。冬子的小院里，有猫有狗有鹅有鸡有鸭，有诗书酒茶，有云雨雪，有自耕自食一日三餐的平凡琐碎，更有四季轮回、温暖与惊喜并存的烟火气。书中文字朴实接地气，却自有诗的意境，是一种踏实的、与柴米油盐融为一体的诗性。写的虽是日常琐碎，对于各种人事物的思考却直抵内心，也包括很多无奈。冬子虽然不是专门经过“文学训练”的“散文家”，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也引领读者以不同的视角，分享平凡世界的真实随性与清醒通透。

合上书页，我终于明白冬子的心境：知己所求，方能心安。其实，阻碍我们探寻内心的，不仅仅是现实条件，阻碍我们践行内心的，也不仅仅是现实条件，只是我们没有真正探求本心的憧憬，没有放下某些执念的决绝。所以，任何一种生活都值得尊重。

冬子说：“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冬子的山居，我虽不曾亲见，却已经由他的文字在那里驻足经年。从《借山而居》到修订版《借山而居》再到《山居七年》，山林草木烟火人间，先不必纠结是否有一日效法冬子，且让我们去书中的清净山居寻饮一壶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