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地提供法律服务

▲熬夜加班对唐帅来说是家常便饭

▶唐帅正在为聋人录制普法视频

这个视频直播间里有5000多名观众，但直播全程却鸦雀无声，只能看到评论区的文字不断地滚动刷新……

快手这个“无声直播间”于几个月前开播，创办人是全国目前唯一一名手语律师唐帅。前来观看直播的，多数是寻求法律帮助的聋人，直播过程中，唐帅会不间断地用手语为大家解答各种法律问题。

有其他网友误入无声直播间，瞬间“泪目”：“令人震撼，充满了无声胜有声的希望和力量”“这是我见过最温暖的直播间”。

重庆晚报-上游新闻记者 王薇 实习生 秦小雅 摄影报道 部分图片为受访者供图

为聋人发声的手语律师

5日下午2点半，重庆华代律师事务所，唐帅正在为两位聋人提供法律咨询服务。整个过程，他们无声地用手语进行着沟通和交流。这些年来，唐帅为全国聋人群体提供这样的非诉讼业务、制作报案笔录等法律服务，已累积15万人次。

忙碌完毕，唐帅脸上写满疲倦，他喝了一大口浓茶提神，头一天晚上他只睡了2个多小时。而这，已是他多年来的工作常态。唐帅说，是自己特殊的成长背景让他有了这份坚持。

时光回溯到1985年，唐帅出生在一个聋人家庭。当父母得知唐帅是一个健康男孩时，简直欣喜若狂。为了让唐帅生活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父母将襁褓中的唐帅送到了外婆家。但从唐帅记事起，外婆便总对他说：“你要学会手语，以后才好照顾爸爸妈妈。”于是，唐帅开始偷偷学手语。

唐帅父母工作的大渡口区振兴金属厂，是重庆市接纳聋人就业的重点工厂之一，厂里有200多名聋人，厂长精通手语，唐帅便常去找厂长学手语。厂长觉得唐帅聪明好学，也非常乐于教他。

1998年，唐帅又开始系统学习全国各地方言手语和国家普通话手语；2006年，唐帅取得了由重庆市残疾人联合会颁发的《手语翻译证书》。随后，唐帅开始协助公、检、法部门进行聋人案件的沟通处理。唐帅说：“这期间，我接触了上千个聋人案件，却没见过一名会手语的律师，那时我就萌发了一个念头：我想为聋人发声，为他们解决法律问题。”

2011年，唐帅通过自考考取了西南政法大学法学专业，用2年半时间，修完了4年的本科课程。2012年，唐帅通过国家司法考试，成为一名律师。因为有手语专长，又常为聋人提供法律服务，他被央视等媒体称为全国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手语律师。

“无声直播间”提供法律咨询

当唐帅以律师的身份服务越来越多的聋人后，他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想为更多聋人提供精准普法。他说：“我想用我的双手，让冰冷的法律条文‘热起来’，让全国的聋人朋友认识它、熟悉它，最终敬畏它，遵守它。”为了让有限的精力和个人力量放大化，唐帅开始借助如今越来越先进和普及的网络平台。他自掏腰包创办了“帮众法律服务”微信公众号，每天为聋人提供线上法律咨询，传播普法知识。唐帅的同事们也用行动支持着他，帮忙一起进行内容运营。

这两年，短视频火遍大江南北。唐帅发现，短视频凭借覆盖面广、传播速度快的优势，吸引了很多聋人观众。于是，唐帅在快手上开通了这个名为“手语律师唐帅”的账号，拍摄并上传了诉讼离婚误区、民间借贷利息、最新彩礼法规解读等手语普法视频。

几个月前，唐帅又在该账号开通了直播间，用直播这种互动性、贴近性更强的形式，为更多聋人提供实时法律咨询。在这个“无声直播间”里，聋人除了在评论区与唐帅交流，也有人通过视频连线唐帅，与唐帅直接用手语交流问题。

前段时间，直播间来了一位中年妇女谢女士（化名），让唐帅记忆犹新——

谢女士的儿子是聋人，在武汉打工，因盗窃被法院一审判处5年有期徒刑。庭审时，谢女士目睹儿子比划了很长一段手语，但庭上请来的翻译却只译出短短几个字，谢女士觉得案件有冤情。唐帅接下这个案子后，前往武汉看守所找到嫌疑人，他比划着手语说：“我犯罪，我伏法。但是我从没偷过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后来，唐帅调查发现，诉讼程序存在严重违法的情况。唐帅将这个案子上诉到武汉某中级人民法院，根据疑点利益归于被告原则，二审判决将5年有期徒刑改判为2年有期徒刑。

“这个案件，体现了聋人群体与社会各界的隔阂，尽管聋人是残疾人类别里最具有劳动能力的一类，但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存在法律障碍和困惑。”唐帅说，这段时间的直播下来，自己统计，全国各个年龄层次的聋人，所关注的法律焦点各有不同也各有共通点。比如80后、90后群体更关注劳动保障、婚恋、继承问题；50后、60后、70后则更关注经济、侵权、婚姻家庭纠纷等问题。

有时候，唐帅的直播间也会误入一些其他网友，当他们看懂直播间无声的原委后，会留言称：“瞬间破防”“令人震撼，充满了无声胜有声的希望和力量”……

贴钱为聋人打官司

曾有人以为，唐帅作为全国唯一的手语律师，服务那么多聋人，一定赚到了很多钱，但真实状况却是“几乎接一单亏一单”。

唐帅接案子时，健全人和聋人的案子都会接。但是聋人往往支付能力有限，他们会说：“我只有这么多钱，求你帮帮我！”“我等庄稼收了以后，再把钱付给你可以吗？”面对聋人的这些请求，唐帅几乎来者不拒。他说，从小的生活背景，他对聋人有着很深的同理心，他明白聋人的生活何其不易。

“有一位聋人只能支付几千元诉费用，但地点在北京。我为此来回去了几趟北京，光是机票、住宿等各方面费用就花了近2万。”唐帅说，在这种“倒贴钱”的情况下，自己只有拼尽全力工作，接更多健全人的案件来填充。

该律所民事部主任赵长智与唐帅共事三年，曾经是唐帅的初中同学。他说，经常有聋人从全国各地赶来找唐帅求助，有的经济太困难的聋人，留渝的这段日子就会住在唐帅的家里；对于实在住不下又确实困难的聋人，唐帅还为他们掏钱找宾馆，“他出生于聋人家庭，他能体会到这个群体的苦与难，所以他愿意为他们无私付出。”

他将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遇到唐帅的聋人是幸运的。”赵长智这样形容道。但赵长智也说，全国2700万聋人，只有一名手语律师还远远不够。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后，唐帅从2017年开始，便尝试每年招收5名聋人进律所学习法律，并给他们发放工资和补贴。90后女孩谭婷就是第一批被招收进律所的学员之一。2020年，谭婷经过三年的学习和不懈努力，通过了2020年的司法考试，成为我国首位通过司法考试的聋人，“现在，谭婷已经是一名实习律师，明年她也能像我一样，成为真正的手语律师。”说到这里，唐帅露出了笑容，眼神充满期待。

此外，唐帅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学，也关注到聋人群体，并于2020年开设了“卓越公共法律服务人才实验班”，计划每年在新生中遴选40名学生，培养一批既懂法律又懂手语、能直接为聋人提供法律手语服务的专门人才，唐帅还受邀成为其中的客座老师。

唐帅说，很快，自己就不再是“我国唯一的手语律师”。而不做这个“唯一”，他认为便是自己努力的最好结果。

记者手记

两个世界的“桥梁”

唐帅作为CCTV2018年度法治人物，CCTV给他的颁奖词为：不忍看，那嘶喊被按下消音键；不忍闻，那宿命里的霜雪经年。你十指翻飞，接通了世界断裂的两端；你百战无惧，用法的武器护佑沧桑的心田。成己达人，君子翩翩，正义有声，公道人间！

短短几句话，道出了唐帅这些年的辛苦与劳碌。唐帅也告诉我，身边常有老友、同学，不止一次地问他，为了素不相识的聋人，这样付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唐帅的答案是，聋人家庭的子女，被称为CODA，这是一群游走在无声和有声夹缝、注定要成为两个世界“桥梁”的群体。自己作为一名CODA，又是一名法律从业者，便注定要为聋人群体做好法律服务和发声。因此，不管前路多少坎坷与艰难，自己不会忘记“为聋人发声”而学法的这份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