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菜袁路3号”，后会有期
如果你问一个老重庆人，“菜袁路3号”有什么？那他的答案一定是——菜园坝火车站。
背靠鹅岭山脉，南邻长江，东倚菜园坝长江大桥，很多人便习惯把重庆站叫做“菜园坝火车站”。
1952年新中国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建成通车，菜园坝火车站开始了它的运输生涯。1992年，菜园坝火车站进行扩容改建，原本只能容纳1000人的候车室，变成了可容纳10000人的候车大厅，这里日渐繁荣。
这里成为了一代又一代重庆人奋斗的出发点，异乡人来到重庆的第一个落脚点。天南地北的人经过这里，开长途车的、旅店喊客的、摆地摊卖水果的……
熙攘人群中，世间百态就活跃在这方天地。
随着近年来，重庆北站、西站、沙坪坝火车站投入营运，菜园坝火车站逐渐褪下曾经的热闹。
再过3天，因为改扩建，这座承载了几代重庆人记忆的火车站将停止办理客运业务。
但人们心中关于这座城市，这座火车站的回忆依旧清晰……
01
这里，是坚守，是传承
见证着城市的发展
6月17日上午，渝中区菜园坝火车站广场上，久违地热闹了起来。
“我要买菜园坝到铜罐驿的票”“还有没得票到永川”……售票窗口前挤满了前来买票的市民。
售票值班员张斌甚至有些忙不过来，“好久没有这么忙了哟！”
陈晓英在一旁笑了笑，“你这个算啥子哟！”今年55岁的她，曾是菜园坝火车站的售票员。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菜园坝火车站卖火车票是什么感觉？
“一票难求，毫不夸张。”陈晓英说，24个窗口全开，还增设10个临时售票点，队伍依旧排到广场外。
不想被插队，就要紧贴着前面一个人站，不少人带着干粮、铺盖，只为能买上一张火车票。
“我要一张去北京西的卧铺票。”
“卧铺没有了，现在只剩下站票了。”
“站票就站票吧，排了一个通宵了。”
陈晓英回忆，要是遇上暑运和春运，每个售票员每天要卖出近1000张票。
1993年上岗，她还赶上了新中国铁路的第一代火车票——硬板票。
“这种票需要手工加注乘坐信息，卖票就像‘抓中药’。”陈晓英回忆，在一面墙前的上百个小格子里找对应的车票，再用日期机在车票上印上日期，贴上座位号。
当时售票员都有一个技能，可以1小时内把全国列车线路示意图和各种接续站画出来，熟记于心，才能在上百个小格子里快速找到目标票据。
69岁的陈志芳还记得，当时每天下班，她都会回家去背客运规章，手画全国铁路示意图，还要把相关线路沿途要经过的车站，全部背诵下来。“成渝铁路沿线62个车站，我们至今都还记得住。”陈志芳说罢，便背起了当时车站顺序的“顺口溜”——九大茄伏小，石铜黄江古，油金白平朱、茨柏临栏永……
陈志芳介绍，“打油诗”其实是由各个车站的首个汉字组成，比如“九大茄伏小”，就是九龙坡站（现重庆南站）、大渡口站、茄子溪站、伏牛溪站、小南海站。“石铜黄江古”，就是石场站、铜罐驿站、黄磏站、江津站、古家沱站。
随着科技信息技术的发展，90年代末，火车站售票员面前高高的票箱变成了计算机，车票也从硬板变成了软纸。陈志芳和同事们也再不用去背诵“打油诗”了。
菜园坝火车站售票员繁忙的光景，一直持续到2007年。
2007年4月铁路调整运行图，重庆走渝怀、遂渝方向的列车改到重庆北站始发终到，一些襄渝方向的列车也陆续改到重庆北站，菜园坝火车站到发的列车逐渐减少。
02
这里，是思乡，是归家
凝结着青春的回忆
“住宿，住宿！”
“妹儿，住宿不？单间80块。”
曾经，在菜园坝火车站广场上，总能看到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席地而坐，等待着进站；另一边，一群热情的孃孃些举着住宿的牌子，游走在广场上，不停吆喝着。
“火车站人多，包包一定不要离身，小心小偷。”
“小娃儿，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给你啥子你都不要吃。”
小时候，吕睿的父母便常常叮嘱他，菜园坝火车站人多，一定要小心。
得知菜园坝火车站即将停办客运业务后，吕睿当天下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开着车，来到菜园坝火车站，在站外广场上，用手机拍了十多张照片。
“也算是留个纪念吧。” 年近四十的他，是土生土长的渝中区人。
童年时，他最喜欢让父亲带他来菜园坝看火车。呜呜的火车鸣声，总是让吕睿着迷。
十八岁那年，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吕睿第一次远离父母，从菜园坝出发，乘坐火车前往北京读书。他还记得在进站前，母亲一遍遍叮嘱——“上车后要看好行李”“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一边说，一边往背包里塞了一盒桃酥。
那盒桃酥，很甜，很香。25个多小时的车程，买硬座票的吕睿也不觉得辛苦，有的，只是对大学生活的期待。
每年寒暑假回家，一出火车站，吕睿就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寻到母亲的身影。“我每次都让她别来接，怕她累着，可她总不听。”吕睿说，母亲总是会第一时间帮他拿过行李，然后穿过马路，乘坐公交车回家。而父亲，早已在家里准备一桌好饭。
归家的时光，总是匆匆而过。每次假期快接近尾声时，吕睿就会约上四五个同样在外地上学的好友，一起去菜园坝排队买车票。
那时，火车票还不能在网上购买，购票窗口前，常常排起长龙。吕睿和好友们，会带上一个便携的小马扎。站累了，大家轮流坐着休息会。
“有时候，也有人会来说情，说有急事能不能商量插个队。甚至有人因为排队买票结下‘革命友情’，多年来都还有联系。”吕睿笑着说。
如今，这些曾经一起排队的兄弟们，大多已成家立业，有的去了外地定居，在重庆的也因工作、家庭繁忙，没有时常见面。但每次大家聚会，总会聊起曾经一起排队买火车票的经历。觥筹交错间，仿佛又回到了青葱岁月。
03
这里，是烟火，是陪伴
挥手告别，期待新生
有人说，火车站是一个最容易见到众生相的地方。
代群和丈夫在菜园坝火车站经营着一家不足30平米的小超市，今年已是第14个年头。
“刚开的几年，生意还是不错。”代群说，当时重庆到昆明这种热门线路没搬走，一天下来卖个千把块没问题。
归于平静的菜园坝火车站，每天运行的车次屈指可数。站外，大多数商铺都关门歇业，只留下了部分传统的小超市和小餐馆，满足乘车人的需求。
代群的超市，现在人多时一天能卖两三百块，少的时候卖不了几十块钱。
有人问代群，怎么不搬走？
“菜园坝火车站不走，我也不走。”代群固执地留在菜园坝火车站。
对代群来说，这间小店，不仅仅是谋生之处。
1993年，21岁的代群提着红白编织口袋从菜园坝火车站下车，开始了她在这座城市的故事。
刚开始代群在菜园坝火车站干卫生监督的临时工作。每天拿着一个大喇叭，在人群中挤出一丝缝隙，吆喝大家不要随地扔垃圾乱吐。
“那时的菜园坝火车站，哪里像现在哦。”代群说，人多得不得了。
后来，菜园坝火车站人少了，卫生监督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代群才和丈夫开起了小超市。
“前两天，有一位老顾客在我这里买了很多矿泉水。”后来经顾客提醒，代群才想起来，他前年从菜园坝坐车去乌鲁木齐手机没电，找自己借了一根充电线，这次路过，特地又来照顾生意。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
如今，这座古老的车站终于将迎来“新生”。
关于菜园坝火车站的去留问题，曾经饱受争议。直到2010年，国家发改委明确批准，菜园坝火车站作为成渝高铁重要过站式枢纽，纳入改建车站范围。
根据国家和市政府的相关批复，菜园坝火车站是既有成渝高铁、在建渝湘高铁重庆站至黔江段、成渝铁路重庆站至江津站段改造等项目的始发终到站，将形成铁、公、水、空、轨立体综合交通格局。
目前，重庆站站房及配套综合交通枢纽项目概念设计方案已完成全球征集。按照国家发改委、国铁集团和市政府相关批复，围绕打造国家综合性铁路枢纽目标，项目预计年内将启动建设。
“前两天得知车站要停止办理客运业务了，我在家还忍不住掉了眼泪。”对于陈志芳来说，对老车站的感怀与新车站的期待总是交杂在心头，“虽有不舍，但时代一直都在发展，车站也要顺应时代的变化。”
代群和丈夫也商量回老家。“先耍几年嘛，等新的火车站重新修好了，我们再来！”
挥别与新生，翻过又是新的一页。再见，菜园坝火车站，期待来日更好的相遇。
华龙网-新重庆客户端记者 邱小雅 董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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